天空中密集飛行的火箭彈、為攔截火箭彈升空的“鐵穹”防空系統(tǒng)、被以軍轟炸的國際媒體大樓、包括兒童在內的死傷民眾……最近，陡然升級的巴以沖突，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巴以沖突已經持續(xù)幾十年，最新的這次是從4月中旬齋月開始的。據(jù)路透社等外媒報道，過去一周內，加沙地帶武裝組織向以色列發(fā)射了3000余枚火箭彈，以色列的空襲炮擊則導致加沙地帶197人死亡、1235人受傷。

聯(lián)合國官員警告，這場沖突“正向全面戰(zhàn)爭升級”。為此，5月16日，安理會召開巴以沖突問題緊急公開會。

5月14日，以色列南部城市斯代羅特附近的以軍士兵。圖源：新華社

一

新一輪巴以沖突的種子，是在齋月埋下的。

當?shù)貢r間4月12日，巴勒斯坦穆斯林迎來伊斯蘭傳統(tǒng)齋月。按慣例，數(shù)以萬計的巴勒斯坦民眾，要前往位于耶路撒冷老城圣殿山的阿克薩清真寺（伊斯蘭教第三大圣地）進行宗教禮拜。

但在進入老城大馬士革門時，以色列警方以“防控疫情”和“保障安全”為由，設置路障，限制巴勒斯坦民眾進入老城部分區(qū)域。

5月7日和10日，巴勒斯坦民眾與以色列警察在圣殿山爆發(fā)嚴重沖突，引發(fā)加沙地帶巴武裝組織跟以色列交火。

之后局勢愈演愈烈——

5月10日，哈馬斯向以色列發(fā)射了超過3000枚火箭彈；5月11日，以色列對巴加沙地帶130多處目標展開報復性打擊。武器裝備上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的以軍，空襲了加沙地面建筑和地下隧道系統(tǒng)，造成包括老人、兒童和婦女在內的100多名加沙平民死亡，并炸毀加沙新聞大樓；

5月15日，加沙地帶多家媒體機構所在大樓被以軍空襲。圖源：新華社

5月17日，有消息稱，以方在空襲中炸死了加沙地區(qū)的兩位著名醫(yī)生及其家人，其中一位是加沙地區(qū)最大醫(yī)院的首席新冠專家。

有媒體稱，以方的軍事報復行動超出了所謂“正當防衛(wèi)”。

另外，本輪沖突還有一個顯著特征：除加沙、約旦河西岸和東耶路撒冷等被以色列圍困或直接占領的巴勒斯坦領土外，在以色列內部，巴勒斯坦人與以色列人也爆發(fā)了沖突。

例如，在阿拉伯人和猶太人混居的羅德，一對阿拉伯父女死于巴勒斯坦空襲。其鄰居說，周邊的猶太人房屋都建有防空洞，但以色列住建部門不允許阿拉伯人所在村落建防空洞，父女因此遇難。此舉激怒了當?shù)匕⒗用癫⒁l(fā)騷亂，多座猶太教堂被付之一炬；作為報復，猶太人也損毀了當?shù)氐那逭嫠隆?/p>

可以說，不論是巴以之間還是在以色列內部，猶太人和阿拉伯人的矛盾已被徹底激化。

5月15日，巴勒斯坦人在約旦河西岸城市伯利恒街頭與以色列邊防警察沖突。圖源：新華社

二

應該說，本次巴以沖突是各種因素積累、交疊導致的。

今年齋月以來，以色列已多次阻撓東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居民前往阿克薩清真寺禮拜，并在該地與巴平民爆發(fā)沖突。此舉引發(fā)巴民眾和政治人物強烈不滿。

在齋月的第一個主麻日（伊斯蘭教“聚禮日”），以色列以“未接種疫苗”為由，拒絕了不少巴勒斯坦民眾進入阿克薩清真寺。的確，相比以色列，巴勒斯坦民眾的疫苗接種率仍然較低。但國際輿論指出，作為占領軍，以色列有義務對被占領土上的巴居民提供疫苗。

對此，以色列健康部長回應稱：“巴勒斯坦人的健康問題應該由他們自己負責，這是《奧斯陸協(xié)議》規(guī)定的。”（注：《奧斯陸協(xié)議》是1993年以總理拉賓和巴主席阿拉法特簽的臨時自治和平協(xié)議，兩年后拉賓遇刺）

但巴勒斯坦疫苗供應也面臨現(xiàn)實困難。不論是全境被封鎖十幾年的加沙，還是僅完全控制巴以全境4%領土、沒有獨立海關的西岸，都不可能在圍困之下自主保障疫苗供應。

齋月期間，有一些巴勒斯坦人因“未按規(guī)定佩戴口罩”被捕。但也有媒體指出，3月，以色列尚未取消戶外口罩令時，特拉維夫曾舉辦多次猶太市民聚會，幾乎無人佩戴口罩。這樣的“雙標”自然引發(fā)巴勒斯坦民眾憤怒。

除宗教禮拜活動和防疫問題外，東耶路撒冷巴勒斯坦居民區(qū)的一些房產糾紛也引發(fā)大規(guī)?？棺h和激烈警民沖突：齋月前后，居住于此的12戶巴勒斯坦家庭收到以色列法院發(fā)來的驅逐決定，此舉被視作以色列政府試圖以強制手段在該地區(qū)擴建猶太定居點。

在一段流傳甚廣的視頻中，一位巴勒斯坦婦女指責猶太定居者偷走了自己的家。猶太定居者則不緊不慢地說：“就算我不偷，也會有人偷的”。

5月15日，巴勒斯坦人站在空襲過后的難民營廢墟中。圖源：新華社

三

觀察巴以問題，切忌只看一時一地，沒有問題是憑空產生的。

從整體上看，以色列和猶太定居者對巴勒斯坦土地的侵蝕，是長期而穩(wěn)步推進的活動。

一位猶太學者告訴島叔，第一次中東戰(zhàn)爭時，在耶路撒冷老城外的巴勒斯坦村落，因部分巴勒斯坦人逃往國外，他們的房屋被分給了猶太定居者。但后來，這些猶太定居者并未被強制遷出。

在約旦河西岸，猶太定居者占據(jù)巴勒斯坦農民土地、焚燒巴勒斯坦農民的橄欖園乃至縱火謀殺巴勒斯坦居民的事件，早已不是新聞。

1947年，聯(lián)合國決議提出，建立猶太國和阿拉伯國。但阿拉伯人的巴勒斯坦國從未真正建立，以色列卻在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后占領了歷史上巴勒斯坦地區(qū)的全部領土。

從這個角度看，“巴以沖突”本質上是民族獨立問題。這一點從巴以雙方實際控制區(qū)就能看出。

北部地區(qū)，第一次中東戰(zhàn)爭后被以色列吞并、施行長期軍事統(tǒng)治；約旦河西岸，以軍只是從部分大城鎮(zhèn)撤出，但以色列非法定居點已遍布西岸，土地面積遠大于巴民族權力機構實際控制的城市地區(qū)；東耶路撒冷被以色列吞并，但由于無力治理加沙，以色列于2005年決定撤出加沙并對其長期封鎖。

5月14日，一名女子在加沙地帶拜特哈嫩查看以軍空襲后的建筑。圖源：新華社

在以色列不斷占領巴勒斯坦領土的同時，“錫安主義”（猶太復國主義）的魅影始終閃現(xiàn)——這是源自歐洲、融合了現(xiàn)代民族主義和殖民主義的外來政治運動。

以色列建國前，巴勒斯坦土地上居住著講阿拉伯語的穆斯林、基督徒乃至奧斯曼帝國東方猶太人，而歐洲的世俗錫安主義者并不是本土人。雖然高舉著古代歷史和傳說這面旗幟，他們仍然慣于將自己的事業(yè)視為“殖民”。得到西方默許和美國支持的以色列，一手高舉圣經、一手高舉武器，將聯(lián)合國決議并未分配給以色列的土地不斷收入囊中。

在此次巴以沖突中，由于美國的阻攔，安理會至今未能發(fā)出一致聲音?！度A盛頓郵報》最新報道顯示，盡管美國政府號稱呼吁?；穑绹呀浥鷾氏蛞陨谐鍪蹆r值7.5億美元的精確制導武器。

惡化了幾十年的巴以問題已陷入僵局。面對巴勒斯坦人民利益不斷受到侵蝕、加沙被長期圍困的局面，巴方幾乎只有兩個選擇：要么徹底“屈服”并集體外遷，要么拿起武器，回到以暴易暴的惡性循環(huán)。

巴以矛盾的深層次根源在歷史和文化，但現(xiàn)實中，大國政治博弈和地區(qū)霸權主義擴張在小小的地中海西岸深度糾結。二戰(zhàn)后，聯(lián)合國決議本是一個折中方案，但執(zhí)行過程中，巴勒斯坦獨立建國權利卻受到持續(xù)侵害。特別是近年來中東和平進程偏離原有軌道，聯(lián)合國安理會諸多決議沒有得到切實執(zhí)行，導致巴以對立激化，沖突反復上演。

正如王毅外長所言，“正義已經遲來太久”。

文/梅華龍（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西亞系助理教授）